沈秋筠

无波真古井,有节是秋筠。
这里沈榆,表字秋筠。
请多关照。
企鹅:2234945042 同好有兴趣可以加我,不特别擅长聊天但可以当剧情讨论bot

头像感谢@白船桨手!您是卡密呜呜呜。

mcyt简中冷门角色爱好者(淡了)基金会游魂(也淡了)
最近在舟和锈湖,舟是极境单推人,湖是父女组爱好者
最最近跑去战双了,热衷于造谣突击鹰日常,是可悲的万事厨
CB专精,基金会爱情观后遗症保持。
文风非常多变,是个无情片段扩写机,能联网会联想的那种。
在什么圈子都能精准吃到根本不会有粮的冷cp并自产自销把一众倒霉蛋带入坑但不包售后。

【空洞/奎若中心】魂牵梦萦

        奎若中心,一些脑到的if线。

        BEGINNING.

     1.

        坐在蓝湖湖畔是有点冷的,湿润的岸石罅隙间填满了细小的蓝绿色苔藓,充足的水汽从此处下渗,覆在虫子盲目游荡的躯壳上。奎若认为从前一定有很多虫子知道泪城永不停歇的雨来自头顶广阔静美的蓝湖,就像知道酸湖的顶上矗立着的教室档案馆在对于虫生来说如此漫长的时光中依然泛着柔和的荧光。不过大概在瘟疫蔓延开之后就没有多少虫有这个闲情逸致了,至少脱离了灵魂的茫茫然的肉体没有一点友好的意思,失去思维的守卫者仍然握着骨钉与盾对准每一位视野所及的生命体。纯熟的技艺与刻入生理组织的责任构筑成一位体面的卫兵,奎若通常避免入侵他们的领域,哪怕他有一柄锋利的骨钉。

        贴着蓝湖的湖面吹拂而来的风让他下意识抬起手,奎若没有碰到任何东西,没有坚硬微凉的似乎永远蒙着一层水汽的质感。曾属于教师的面具回归了教师的永眠,这一份使命跟随了他太久,现在终于结束了。

        他又想到水晶矿洞里的矿工虫,日复一日地进行着重复劳动,而没有任何一位不满于现状。他听到过矿工虫的低吟合唱,被美轮美奂的水晶折射,在每一个角落宛转悠扬。

        档案馆中鲜少有死亡,成群结队的欧玛和乌玛只是莫诺蒙的造物,它们甚至未必称得上生命体。而现在乌姆那样强大的守卫也成了同首都的卫士一般的躯壳,它们的诞生与全部意义仅围绕着莫诺蒙转动,即使属于他的骨钉刺破那坚硬的外壳,也只是还以沉默的杀意。

        这多少令人羡慕。奎若这样想。自安息之地而来的风是干净的,避开令人烦扰的瘟疫的气息,宁静地贴着湖面远去。奎若相信泪水之源将会涤荡污浊的躯壳,那意味着死亡吗?从浪漫主义的角度来看,或许他的灵魂将寓于每一滴雨中。

        以广阔无垠的蔚蓝的湖作为入眼的最后奇迹是奎若最满意的选择之一。蒸腾的水汽驱散淤积的瘟疫,下渗的水滴安抚逝去的魂灵。没有比这更适合安眠的选择了。

        他尽力让自己的大脑往固定方向思考,在简单思维变质之前将其定格是最好的选择,但他好像总是等待着。奎若承认自己做出决定远没有挥动骨钉来得果决,毕竟哪怕圣巢成了毫无生命力的空壳,也是不止于奇峰峻险的风景的。

        奎若抬头,但太广袤的湖面仍然占据他的视线一隅。头顶有岩石令人感到安全,凝结的水汽重新被重力坠落,激起湖面的涟漪。

        把骨钉插入地面似乎不应该花费他这么大的力气,毕竟他自信这把骨钉的锋利度哪怕较之骨钉界最顶尖的杰作也不遑多让。被蓝湖的水细腻滋润的岩石表面光滑地长着苔藓,也许有一天苍翠的色彩也会攀附上洁白的骨钉,成为宁静的空冢。

        但他确实累了。奎若闭上眼睛缓解酸痛的眼眶,富含水汽的空气在胸腔中打着转儿,引起每个细胞的战栗。

        身后有脚步声响起。

     2.

        他应当经历了一场漫长的归途。呼啸的狂风掀起遮天蔽日的风沙,死去的虫子的尸体在记忆中清晰起来。隐没于风沙之中生有坚甲或利刺的小虫子造成的细小伤口也可能成为恶劣环境中引导崩坏的落石,出其不意的地刺与头顶风化的岩石随时可能把探险者的生命钉死于此。

        旅程从何而起已不可考,为何而兴也早遗忘。每一步的跋涉,每一颗沙砾磨过甲壳……积少成多的岁月似乎很难在奎若的身上留下痕迹,他也只需要很少的休息与进食,不知名的能量支持着这样一副身躯的漫长流浪,除了一柄骨钉和头顶的面具,没有任何东西值得被称为必需。

        平心而论,奎若很难评价这是否真的是一种好现象,但是除了偶然擅自进入脑海的奇妙的景象之外,他不对有任何事情抱有疑问。奇迹的烙印总会有揭露的时刻,奎若将这视作某种呼唤,等待发现的秘藏。他更多地注意每一步迎来的新的风景,即使大多数时间迎接他的只是永无止境的风沙。

        包裹手部的甲壳与岩石剧烈摩擦发出的声响淹没在呼啸的风声之中,细微的疼痛传导入外骨骼所掩护的柔软组织,支撑全身重量送往更高些的地方。奎若熟练地让自己攀上相对宽敞些的平面,脚下破碎的岩石传递着小爬虫的足划动的振动,对于这种仿佛完全只依靠本能行动一生都仅仅用于在一方小小平面上来回踱步的小生物他并没有动用骨钉的习惯……即使那点空空的脑容量之中也已隐隐泛出了橙色的光芒。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奎若单手按着面具,哪怕那根本不可能被狂风轻易吹走,生命的气息如同席卷整个悬崖的狂风一般躁动不安。怀有恶意的掠食者随时在脚底蛰伏着,等待破土而出咬住猎物甲壳下柔软的血肉,在这样的环境中一个友善的灵魂实在罕见。奎若习惯于孤独的脚步踩在风化碎裂的岩石上发出的微响,惊动罅隙间更渺小的虫子,似乎这样就可以营造出圣巢仍旧繁华的假象。

        圣巢。

        奎若在一块稍大的岩壁后半蹲下,肢体习惯性地保持着紧握骨钉的警戒姿势。身后的岩壁与头顶的面具为思考活动营造了一定的安全空间,他歪着头,不明白这个词汇从何而来。

        “它就是我们前方的国度,是吗?”奎若向上看去,面具沉稳地缄默着,像斯多葛学派睿智的学者,“看看那个山道——破败了很久了,但是仍然看得出山体上开凿的痕迹,这可是个大工程,难以想象这个国度究竟具有多么强大的国力与庞大的虫口,才能竣工这样一项浩大无比的伟大工程。”

        面具仍然没有回答,她保持着沉凝与肃穆,注视干裂却坚硬的岩壁。她的沉默使奎若感到安心,可能这不是什么常见的现象,但当一只虫的全部陪伴都只是一副面具与一柄更为冰冷的骨钉时,这样的心理似乎是应当被谅解的。

        废弃山道的入口有效地挡住了狂风,即使入口的边缘已经显而易见地遭到了侵蚀,至少在此刻及往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仍能提供有效的庇护。突然而来的旷静仿佛久远的时光都凝固在巨大的透明的琥珀之中,哪怕沉重的呼吸都是亵渎的惊扰。

        “即使只是断壁残垣……”奎若将面具抬高了些以将更多更广阔的景色尽数收于眼眸,“如此壮丽……”

        面具沉默着。

        空气被猛烈划破的刺耳声响打破了美好的安宁,身体本能远远先于放松状态的大脑做出反应,坚固至极的面具与突然袭来的钢针相撞,令人发麻的振动传导到整个身躯,但对奎若动作的影响微乎其微,早已横在身前的骨钉抓住对手未能来得及收回武器的间隙挥出,意料之外的阻碍略微影响了准度,他流畅地后撤步拉开了距离,身前有两节丝线缓缓垂落在地。

        “看起来他们并没有那么友好。”奎若压低重心随时准备着第二轮的进攻,与丝线共舞的红裙随着主人的静立平息下来,对方似乎没有继续攻击的意思了。

        面具骤然激发出的光路黯淡下去。

        “她不会回应你的。”他听到那位以热情的攻击做见面礼的小姐的声音。“它”与“她”在虫语中很容易分辨,奎若困惑地歪过头,却只看到与自己在奇怪的地方不谋而合的陌生者的背影。

        “真叫虫迷惑啊。”他迟疑着收起骨钉,望向她远去的方向。国王山道似乎比呼啸悬崖更加贫瘠,奎若熟练地跃过未完工的防御设施,身后追击而来的反击蝇悲剧性地穿在了锐利的地刺上——这多少令他有些沮丧,一条生命的消逝总是如此轻易。

        但萍水相逢的联系与算不上友好的追击关系显然不值得他为之缅怀太久。奎若仍向前走着,国王山道并非普通的直线,可以看出设计者曾有使之四通八达的野心,或许成功了却在经年累月的风化下坍塌,或许半途而废,零星几个过往的路人可能也猜测着,但真相早已埋没于废墟了。

        奎若在碑文前驻足。再深的刻痕留下的文字也随着岁月被逐渐磨灭,细小的尘沙颗粒摇摇欲坠地镶嵌其中,述说昔日伟大国度对来访者的致辞。

        再往前却是深渊万丈。

        落石难以激起空谷回响,狭小的入口再一次积聚起了风的呼啸,奎若半跪下往远处俯瞰,只得见太遥远的幻觉一般渺然的微小灯火。

        “希望那座村庄能比断裂的山崖热情好客一些。”奎若按着头顶的面具,“我想念那些温热的泉水——我的腿就像历经风霜的老人家一般快要不听使唤了。”

        面具对他拙劣的玩笑不置一词。

        他贴着山崖一跃而下,锋利的骨钉轻而易举地插入岩石之中,重力拉扯着他下坠,骨钉与岩壁剧烈的摩擦发出绝对称不上动听的声响,有效但费钉的缓冲带他安全地抵达了地面。也许这是个不同于战士的地方,奎若拔出骨钉端详着填满细小划痕的泥土与岩屑,对武器的磨损略微有些心疼。

        灯火逐渐清晰起来,光芒隐隐散布于每一点雾滴,化成蒙蒙的暗淡的光晕。宁静却温暖的烟火气息缭绕上被风尘苦旅困扰一路的旅者,罕见地,奎若感觉到了潮水般涌上的疲惫。

        他在村庄的入口前停顿,而面具怀着淡然又携了些忧愁的神情注视被岩石遮挡的高远苍穹,正如一路走来时那样。

     3.

        从身后靠近自己的是那位从不开口的小骑士,正如奎若可以想象的那样。蓝湖携着丰润水汽的风在那苍白的外壳中盘旋着,几乎让虫错觉性地认为水汽会于眼眶凝结成泪。

        他与圣巢其他所有虫都不一样。奎若想。或者说他或许不能算是一只虫,这位小个子朋友总是一副毫无波澜的样子,与其他虫子都不同的坚硬头壳为甲胄,磨损得厉害又多经修补、刺穿了无数被瘟疫侵染身躯的骨钉,比任何虫都沉重的使命。

        奎若再一次下意识抬起手,头顶虽然有岩石,却仍是空空荡荡的。

        小骑士也抬起手,他的手上罕见地没有握着骨钉,对一位真正的战士来说这是非常不同寻常的表现,蓝湖的确静谧安详,但离开此偏安一隅,感染的气息充盈着的世界从不缺少阻碍与敌障。奎若伸向自己骨钉的手及时止住,这是一个战士该有的本能,不是一个仅将骨钉作为工具的旅行者的。

        看上去小骑士并不明白他的内心戏,或许只是毫不在意。奎若更愿意相信对方与自己在蓝湖相见是出于对这条漫长到似乎没有尽头的旅程中遗憾退场的同行者的关心,但他看起来那么冷——面具永远是那么冷。

        奎若触碰到小骑士的手,柔软却冰冷,就像在泪水之城的长椅上休息时那样。泪城的雨的源头静谧地漾开波纹,两片波纹相撞,其一走向衰亡。

        “我在这里终于找到了心中的宁静。”奎若说。下一个春天,或者很多年后的春天,免于瘟疫困扰的幼体会在蓝湖之水的襁褓中苏醒,衰败的国度也总有生机。被封印的神曾在他遥远的记忆中留下印记,但奎若仍然时常去想,蓝湖令魂灵安息的宁静何尝不是神圣的。

        小骑士空洞的眼睛望着他,其中没有蕴藏任何可被解读的情绪。冰凉的触觉脱离,小骑士缩回了他的手。

        “我见过这个世界两次。”奎若的声音轻下来,好让这听起来不是那么疲惫,“真高兴能再一次见证这美丽的世界。”

        他眺望过苍绿的幽径尽头广阔而危险的酸湖,听苔藓间隐藏的小生物讲述神明曾栖于此的传说。他曾在王后驿站短暂歇息,看以那位温柔而尊贵的夫人命名的往日熙攘的驿站上荒草恣意地生长。他也会驻足于真菌们集聚的居所深处,欣赏边境处好斗的部族所居的古老村庄精美的建筑。他听过不再喧嚷的圣巢首都终日不绝的雨滴落下,泾渭分明的平民与贵族平等地盲目游荡,让森严的等级制度就像个笑话。他也站在水晶簇生的山峰高处,在矿镐与水晶相撞的鼓点中远眺高远的黑色穹顶、被雾气围绕的小小村庄。他甚至下到圣巢之外幽暗的深邃巢穴,敌意的异族只能用骨钉交流,阴寒湿冷的地穴却也蕴着舒适的温泉。

        奎若重新转过头去,蓝湖仍是那个样子,或许有一天泪城的雨会将这片大泽抽干,到那时湖底的面貌又将显露出来,岩石、苔草,还有安息于此的躯壳。

        但小骑士又扯了扯他,奎若听见古怪难以描述的声音。

        以及熟悉但微弱了太多的呼唤。

        惊讶在这场复杂的情绪较量中压倒性地获得了胜利,他注视着小骑士捧着的那张面具——原本仿佛坚不可摧的面具已经有了深深的裂痕,守梦人的力量微微发着光。奎若的两场旅途中总是与莫诺蒙的光芒相伴,但那曾明如皓月的柔光此刻却微若萤火,对抗瘟疫的力量如风中残烛,一点一点地消逝着。

        小骑士仍然举着面具,柔光的照耀让他的手略微变形,最靠近面具的部分甚至近乎沸腾着,与虫子迥异的黑色物质在这种抵抗侵蚀的力量下甚至无法定型,但他保持着这个姿势,仿佛一点都感受不到痛苦一般。

        “朋友,不需要这样。”奎若喃喃地说。

        小骑士和面具都沉默着。

        奎若知道自己不可能让这场僵持持续下去,无论在这场角逐中受损更严重的会是教师的面具还是他的小个子朋友。蓝湖像是在这一刻离他远去了,这片将死之人寻求安眠的净土原本近在咫尺,现在却距离他越来越远了。

        小骑士的身上开始飘出黑色的粒子,将这个相斥的面具一路带来蓝湖看起来对他的伤害并非微不足道。奎若几乎就要伸出手——但他到底还是在犹豫。

        小骑士看着奎若,奎若看着莫诺蒙的面具。

        不明正体的黑色粒子飘散在空中,被水汽稀释、化解,最终归于虚无。

        “这真是一份让虫为难的邀请。”

        他最后说,感觉到骨钉柄部与手部甲壳摩擦的粗粝微疼。

     4.

        雾蒙蒙的绿色调渲染档案馆精美庄严的轮廓,在半空中浮动的水母们隐隐向不速之客的方向聚集起来——这让知道这些美轮美奂的小家伙有多么可怕的破坏力的来人心情越发败坏地紧绷起来。

        “您需要修一条安全的通路。”他厌恶地嚷嚷着,“好让这些低等生物不至于和王国的使臣走在一条道上——啊!”

        酸液无辜地吐着泡泡,好像燎焦尊敬的使臣保养精致的足甲的不是它一样。

        奎若从封存资料的巨大器皿之间悄悄回过头,莫诺蒙端庄地记录着测试数据,就像每一次面对这些统一称呼为使臣的不速之客时一样。奎若把自己往器皿之后更深地塞了点,给自己预留出偷笑的空间。大概感觉到他的动作,一只乌玛从他的口袋里探出头向外张望,他立刻把这只不知道什么时候跑进来的乌玛按了回去。柔软微凉的触感包裹指尖,带有微麻的电流,又很快收敛。

        “早安,尊敬的教师。”那个使臣隐忍地吸了口气,即使在莫诺蒙面前还不至于失礼,他对自己受到的冷淡待遇的怒意也已经体现在了脸上。但比起贵族们一惯而有的傲慢,国王吩咐的正事显然更为重要一些,在这一点上看,他没准还是个合格的使臣呢,“您知道王派我前来的意思,封印的事情需要尽早动工——请您让无关人员出去。”

        正在整理莫诺蒙乱七八糟的随笔同时竖起一只耳朵来听的奎若悚然一惊,使臣的视线准确无误地钉在他的身上。说实话,他并不喜欢那种眼神,在等级分明的圣巢这样的歧视随处可见,在进入档案馆之前,这样的目光几乎每时每刻困扰着他。

        “奎若是我的助手,先生,这个计划中我同样需要他的帮助。”莫诺蒙不温不火地回答,“以及帮我整理那些笔记,我并不擅长分门别类,但奎若总是做得很好。不过如果你更希望由欧玛和乌玛们来胜任这项工作,它们也会踊跃报名的。”

        想象一下欧玛和乌玛齐聚莫诺蒙的书房是多么可怕的场景,互相吸引的静电和迸出的火花——哦不那简直是灾难。奎若体贴地往深处走了走,好让装着酸液的器皿完全淹没他的身影不至于碍了使臣的眼。但莫诺蒙显然是在信口开河,虽然用这个词汇形容她十分不敬。奎若把莫诺蒙式的零碎记录抄写在石板上,思考着如何把“kinglight”和“growth”之间的“em”解释成能够连接这两个风牛马不相及的字眼的词语甚至句子。

        莫诺蒙向他提起过封印瘟疫的计划,守梦人,何其伟大的使命……奎若认为自己应当尊重莫诺蒙的选择,哪怕他并不能理解那样仿佛能够付出一切的使命感。但其中当然没有帮助这回事儿,即使莫诺蒙对他提出的任何要求他都绝对会同意。奎若想这大概是一种对王国使臣的敷衍战术,毕竟那可是莫诺蒙,教师莫诺蒙,她所说的任何一句话都是值得信服的。

        他们的谈话持续的时间比奎若想象的要更久,他把已经写满了文字的石板放进口袋中,惨遭排挤的乌玛飘出来在他身边的半空中转转悠悠。此时此刻让那位使臣想起自己这么一个令贵族不愉快的小角色显然是给莫诺蒙徒增烦恼,奎若往更深处走——虽然莫诺蒙并不介意,但他也不常来打扰。毕竟档案馆的资料够任何一只小虫子读上几辈子,他也不是控制不住自己好奇心的乌玛——但现在似乎是个好机会。

        最深处的收藏是莫诺蒙自己的作品,她精通历史也极富文采的证明。奎若的手按在隔离了酸水的厚厚玻璃壁上,阅读奇妙的记录方法留下的信息。如此令虫惊讶又美妙的体验,对于初到档案馆的奎若来说就如同奇迹一般,于现在的他依然如是。

        时间的流逝在这样的过程中变得不再明显,偶然有酸液上气泡炸开的微响,同样也归入了远离纷争的教师档案馆一贯的宁静安详。乌玛趴在较高处漂浮的平台上俯瞰着奎若,后者若有所思地对着一个器皿发了会儿呆,然后又走向下一个。

        在远方的荒野里,他们会用尊敬和哀伤的心情说起你的名字。

        没人平息我们暴怒的灵魂,而你接受了挑战。

        在最苍白的注视下,你教授、改变。本能得到了救赎。

        你为虫子和野兽带来了他们做梦也想不到的世界。

        你赋予了我们珍贵的梦境,还不断给予。

        但你沮丧地发现我们的欲望没有尽头,那时已经太迟。

        为我们平息愤怒要付出什么代价?你倾尽所有也没有停歇。

        但欲望也不能平息,更多梦境消耗着你的力量。

        其中诞生了出了一个可怕的灾祸,

        它又挑起了我们好斗的冲动,

        让我们再次变成野兽和躯壳。

        我们的灵魂被头上的光所吞噬。

        你的尸身中依然回响着控诉的声音,

        声音的主人为我们抚平痛苦、弥补损失,也带走了自己的梦……

        我们从他的痛苦中看到一个必须承认的真相,

        只有完美的空虚才能将它容纳。

        这似乎是一首歌颂英雄的史诗,却蒙上了悲剧性的色彩。但重点不在于此,“苍白”在圣巢是一个极具指向性的词汇,奎若的大脑用了很长的时间去反应这首诗说了什么,又用更长的时间去理解它的题目代表着什么。

      Elegy of Hollownest

      By Monomon the Teacher

      奎若几乎感受到灵魂恐惧的战栗。他知道莫诺蒙前段时间的研究,知道存于梦境之中悄然蔓延的污染。但在圣巢正兴盛之时书写挽歌,即使它被深藏于档案馆莫诺蒙自己的房间内……

        “奎若。”

        奎若应激地回过头,就好像被乌玛电了一下似的。

        “夫人?……”

        很显然事关“重大计划”的交谈早已结束,莫诺蒙大概还费了点时间去找她越钻越深的小助手。她当然是无比熟悉此地的布局的,他们的目光交错,属于莫诺蒙的那一道落在了奎若身边的器皿上。

        “没有什么是真正永盛不衰的,奎若。”出乎奎若的预料,她并未避讳这个话题。一根长长的触手同样按在玻璃上,小乌玛绕着她飘了一圈,色泽略深的核心释放出一点欣喜的电流,“国王的使臣提醒了我,我还没和你商量这件事……”

        “我不明白,夫人。既然您认为这不可能真正拯救圣巢,为什么还要接受国王的请求?”

        “哪怕是注定的悲剧也很难让人止步,一个消亡节点之后永远跟着下一个。但如果牺牲能够换回拯救,那么为这次封印付出多少代价都是值得的。”莫诺蒙从奎若的口袋里取出那面石板,“啊,你总是做得很好,天哪,我简直难以向其他人解释清楚我的全部想法,有这样的记录就清晰多了。”

        奎若很难在此刻讨论起莫诺蒙语的翻译问题。他想起傲慢的使臣,首都的富人区居住着无数游手好闲的贵族,他们奴役其他种族的虫子终日为自己工作,却穿着华丽的服饰饱食终日。又有那些居住于城郊乃至荒野的地位低贱者,圣巢的繁荣并未给他们带来任何切实的好处,深痛的苦楚仍然蔓延于受王之光恩泽的灵魂。

        这样的牺牲,值得吗?

        “当一个问题过于复杂的时候,我们通常通过简化或分化来解决。”莫诺蒙看出他的想法,轻轻叹了口气,“使命就是其中一种好方法——不需要思考太多原因和后果。而且如果每天都有使臣前来档案馆,恐怕我就真的得迫不得已修建一条易伤易亡及酸液不耐受种族专用通道了,拜托不要。”

        一位迫不得已学会了利用地形和骨钉使自己不为酸液所害的易伤易亡及酸液不耐受种族一时语塞。

        “让我们回到刚才的话题,不然我又会忘记了。”莫诺蒙笑起来,她总是能让人感受到放松与愉悦,“我不是很愿意说这件事,但那一天一定逐渐逼近着,于是我不得不趁着时间还算充裕询问你的意见——你愿意帮我个忙吗,奎若?”

     5.

        十字路确实到处都是令人不适的瘟疫气息,因为封印松动而遭到感染的虫子们具备了更强的力量与攻击性,不过得益于同行者的强大,大多数情况下奎若并不需要为了自保大费周章。

        小骑士的缄默为他的无声思考创造了优良条件,凌乱的记忆在他回想起莫诺蒙交给自己的使命时一并纷杂地回归,他尝试着去整理,就像在档案馆中整理莫诺蒙的记录一样。

        奎若不确定自己是否应该这样做,纵使莫诺蒙残留的力量给了他继续活下去的支撑,年岁的沉重还是给予了他太大的压力。失去王之光庇护的旅程在记忆中永远地逝去了,有时候他会想象那样浑浑噩噩的自己,或许与圣巢中遭到感染的躯壳并无不同,仅仅凭借着本能游荡着,用于防身的骨钉也会毫不留情地刺穿无辜的虫子,留下尸骸与附着于骨钉表面的血迹。

        灵魂聚集成的法术呼啸着将躯壳撕扯零落,这种蜗牛萨满一族标志性的法术对奎若来说并不陌生,在档案馆的记录中,一些资料甚至用了大片篇幅详细描述蜗牛萨满对法术的开创性使用与由此带来的辉煌。但在王之光赋予了越来越多虫子越发智慧的思考能力之后,这种触及灵魂这一禁区的法术便为他们带来了灭顶之灾。

        “普遍的观点认为,记忆是灵魂的一大组成部分与塑型要素。”奎若坐在勉强擦去了瘟疫痕迹的苔石上擦拭着自己的骨钉——其实那相当干净,但他注视着这柄骨钉,总错觉上面还沾着圣巢外混着风沙的血,“灵魂法术不仅令拥有灵魂的虫子普遍反感,同样会对施法者有相当的影响。但你不会受到那些记忆的影响,是吗,我的朋友?”

        小骑士抬起头看着他,莫诺蒙的面具因为低头的动作完全遮挡住了奎若的脸。小骑士点了点头。

        “多么得天独厚的优势啊。”奎若轻声感叹着,举起骨钉对着散发橘黄色光芒的瘟疫团,细小的伤痕越发肆意地缠绕其上,不远的哪一天它就将寿终正寝。

        小骑士站在苔石下,似乎并不明白他的感慨从何而来。

        “在瘟疫初露狰狞的时候,我们对那些最早被感染的不幸的虫子们进行过研究,据我所知灵魂圣所的那位首领也在这个方向有相当的造诣,但他的结果似乎不算体面。”难得有了讲解的兴致的奎若放下骨钉耐心地叙述,“就像我们现在所知的那样,那位古神的意志潜藏于梦境中,只有最坚定的意志能够抵抗。在那之后我们又进行了对多个初期感染者的跟踪记录,发现他们的梦境很大程度上来源于过去的记忆——弥补过去的遗憾,这对大多数虫来说都是不可抵挡的诱惑。”

        没有过去的小骑士窜上高墙从头顶摘了几枚果子递给奎若,后者顺畅地接受了并道出一声感谢。比起向小骑士解释这些,他更像是借此整理自己脑海中的知识:“谢谢了,朋友,我总是忘记自己需要经常进食,我好像比任何时刻都要更容易饥饿——梦境中的瘟疫会读取我们的记忆,它们钻入每一个或许有机可乘的空隙,并为你填补出虚假的发展与结局。”

        润甜微酸的汁水涌入喉咙,苍绿之径的这种果实是当下为数不多可直接食用的食物了,愈演愈烈的瘟疫开始摧毁地底世界的环境,只有喜光的植物受其恩泽。多么令人感慨啊,当有思维的生灵为永恒的梦境所困,没有灵魂的植物却有幸先后承载两位神明的恩典。

        奎若又回想起那首《圣巢挽歌》,“我们的灵魂被头上的光所吞噬”,光来源于散播瘟疫的辐光,又何尝不来源于启智的王之光?

        “而灵魂法术聚集灵魂的过程中不可避免地聚集了记忆,它们的绝大多数在法术之中消亡了,但总有一部分融入到施法者的灵魂之中,这一部分不和谐的因子就成为更脆弱的漏洞。”奎若敲了敲小骑士的面具,空空的头壳发出空空的回响,“即使是对灵魂极其了解的蜗牛萨满一族也只会临时聚集灵魂使用或者贮藏于别的容器,简直难以想象你可以将如此多的灵魂聚集于体内而不被伤害,真是奇迹……”

        小骑士——或者说,容器,并不在意奇迹。一个空的容器会带来希望,一个强大的容器会带来停滞,一个觉醒的容器会带来终结。奎若为此存有些许隐忧,出于对他的小个子朋友的命运的担忧,以及对莫诺蒙的再封印计划的担忧。

        但无论如何小骑士仍然前进着,为他的使命奔波,现在奎若似乎能理解那种使命感了,它催促着你,追逐着你,一旦你停下脚步,难以抵抗的空虚感便将你充斥,在使命终结之前,你永远疲于奔命。

        他再一次坐在泪城的长椅上,望着蓝湖的水从天而降。或许是因为墙壁的遮挡,雨水甚至难以将放松内心的力量传达于他。守望者的尖塔静立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奎若抱着自己的骨钉发呆,等待着小骑士从他的使命中归来,而卢瑞恩的灵魂如莫诺蒙一般消散。

        他们共同击败了守望者的骑士团,被感染的蚊蝇驱使着在漫长的守卫中死去的可敬的骑士的躯壳,他的骨钉斩开坚硬的甲壳,橘黄色的瘟疫气体逸散开来……

        奎若轻轻闭上眼睛,面具没能让他的精神好上哪怕一点儿。那几乎是一模一样的触感,他斩开乌姆的外膜,被染得橙黄的核心暴露出来,心跳般搏动着。

        他的掌心紧紧贴着骨钉,可以肯定没有灵魂的卫士缓慢又毫无章法的飘动无法躲开自己的斩击。

        ……但修长的骨钉颤抖着,它到底不属于一位战士。

     6.

        当一个计划被定下而在那之前再没有什么重大事件时,时间就像会在一瞬间跳跃一般流逝。欧玛依然在原地重复着下沉与上浮的动作发呆,乌玛依然漫无目的地在档案馆的每个角角落落晃悠,乌姆依然……

        “带上骨钉……带上护甲……你需要一些食物……我听说越靠近王国边境天气就越冷……也许加上几块石板,你可以记录一些你看到的……当然还有……”莫诺蒙写清单的触须停了下来,犹疑地转过头征询,“你认为你还能带上一些资料吗?长途跋涉可能会有点无聊?”

        乌姆依然飘在他们身后,透明的庞然身躯投下压迫力极强的影影绰绰,奎若小心翼翼地呼吸着,完全意识到了这位圣巢第一莫诺蒙推的不满情绪。

        “或许你可以让乌姆同行,这样会好受点。”莫诺蒙低头思考着。猛烈绽放的电流在奎若身边炸开,他条件反射性地就要冲刺逃离,但洞察一切的教师为他提前挡开了这可怕的伤害,乌姆往酸液中沉了一点,水母的视觉器官就像思维器官一样不知道藏在哪里,但是任何有知觉的虫子都能感受到他的凝视刺穿自己的头部。

        “我不能带走档案馆的守卫,夫人。”奎若说,尽量让自己的话语不会显得冒犯,所有虫子都尊敬莫诺蒙,至于乌姆嘛,至少在莫诺蒙面前他们都不会互掐得很过分,“无论封印的事情如何,档案馆都应该被安全地保存下来。”这比他的感受甚至安危都要重要得多,奎若想,但是没有说出口。

        “嗯……你确实可以照顾好自己。”莫诺蒙忧愁地举起那张清单,“你在圣巢生活了很久……永恒不灭的王国啊……”她叹息般低语着,材质特殊的清单纸被卷成纸卷,浸入档案馆底部与雾之峡谷的酸湖相连的酸水之中。圣巢的文字脱落下来以奇特的方式在酸水中浮沉,干净如初的纸张重新被捞上来展开。酸湖之中混杂着无数混乱无比的无用信息,如果哪一天他们需要去清理那些信息,一定会成为一场灾难。

        最后奎若所带的全部东西只是他自己的骨钉和莫诺蒙的面具,一位具有足够实力的探险者在圣巢中生存并不需要带上一大堆东西,永恒不灭的伟大王国,撇开贵族集聚的首都,说到底也仍是抛开野蛮外壳也尚弱肉强食的世界。乌姆从他的酸液池中探出来,奎若回过头,无法否认自己的确因为或许很长一段时间没法见到这位朋友而伤感。他见证了空洞骑士的封印仪式,莫诺蒙的身影已经沉睡于水箱中——而现在他的使命开始了。


        轻车熟路地攀上生长着苔藓的岩石,指尖沾上些许混合泥土的墨绿草叶,如同不同色彩的颜料划下泾渭分明的界限,奇妙的生机一瞬间铺满了世界。奎若撑着自己跳上地面,湿润的植物气息那样清新,同雾之峡谷永远蒙着迷雾的环境大不相同,苍绿之径的空气令人很难对那为苔藓族人所崇拜的自然之神不升起由衷的敬意。档案馆的记录显示近年来乌恩的力量由于不知名的原因衰败了,但封印起效的当下,苍绿之径迅速成为了完全驱散瘟疫的第一片区域。

        周边游荡的生灵投向他的目光都算不上友好,但比起直接动手都更倾向于无视,出于信仰与种族利益的纠纷,圣巢与苔藓族的关系并称不上好。苍绿之径是双方妥协的结果,但白王的侵略性策略以及辐光趁虚而入的瘟疫逐步蚕食着如此脆弱的平衡。

        哪怕瘟疫被封印,圣巢处于内忧外患之中的情况也没有发生根本改变。奎若想。

        一团软软的东西突然在他的口袋中扭动起来,他吓了一跳,直到那只乌玛猛地窜出来舒展开身体,他才反应过来这个小捣蛋鬼又贴住了他的脚步。

        “不,这次可不是游玩。”他严肃地对好奇地转圈圈欣赏苍绿之径的乌玛说,“这是一场很漫长的旅程,而且充满危险,你不应该跟着我。”

        乌玛欢快地上窜飘在他的头顶。

        奎若意识到自己无论怎么说都没有半点作用,乌玛这种生物从被创造出来就没有足以正常沟通的智能,它们有足够活泼快乐的天性,除了承担莫诺蒙的信使的职责,没有什么能拘束它们的行动。

        信使。

        奎若立刻把乌玛揪下来,小水母的一条触须上果然卷着小试剂管。绿色的酸水充盈着它,微微发光的信息萤点般悬浮着。

        是那首莫诺蒙写的诗。但题目中的“挽歌”被擦去,重新书写上了“颂歌”。


        有一只乌玛同行的好处在于这种雾之峡谷的特色物种非常显然地同莫诺蒙关系匪浅,而整个圣巢版图中的所有物种都十分敬重这位圣巢的教师。这让奎若不必在圣巢范围内就为了自保大动干戈,就这点来说还挺好的,但没有自保能力还喜欢到处乱跑的乌玛着实不是一只省心的崽,在为被这只一辈子没离开过雾之峡谷的活泼过头的水母幼体一路电过去的各路种族道歉而身心俱疲的一路之后,他们越来越远离圣巢中心了。

        奎若向放下他后马不停蹄离开的鹿角虫的背影道了声谢,圣巢的繁荣喧嚷似乎也一并远去了。扑面而来的尘土气息显示眼前这座小镇多么人丁凋零,除了来去匆匆的旅者,从没有虫于此驻足。

        “从这座小镇往上去,就是国王山道了。”奎若抬头仰望着远处隐隐约约的天桥,在这圣巢的边境也有如此震撼的庞大工程,圣巢的强盛从入境伊始便刻入外来者的心中。

        而对他来说,走过那段通道,圣巢或许就成了一场再也回不去的梦境。

        “朋友,你还是待在这里比较好。”他对着乌玛说,感觉到某种沉重压住心灵,“圣巢之外的世界不会这么美好了,如果一切顺利,也许我们穷尽此生也不会再回到这个国度。”

        乌玛并不能理解他的话语,也许对于结构简单的水母来说圣巢内外并无分别,而在偏执这方面奎若只能对这种一根筋的生物甘拜下风。

        “好吧,我们找到安全的居所之后就定居下来。”等待他所盼望又宁可一辈子都听不到的呼唤。奎若想。他踏上电梯,电梯平稳地上升着,无名的小镇逐渐在视野中消失,更深处的广阔世界越发远去。直到轻微的机械声响起,他停在国王山道入口的天桥前。


        风沙。

        除此之外没有更多了,圣巢之外,是没有尽头的风沙之地。荒芜的世界只有短暂歇息的洞穴,没有真正安全的庇护所。

        未启智的虫子让它染上了可怕的野蛮,掠食者的身影随时在某一个角落蹲守,无数干枯的尸体随意被弃置路旁。这里没有方向,没有目标,更没有理想。这里的虫子不为梦境所扰,它们的攻击性来源于生存的必须……因此甚至没有使现状改善的希望。

        我想这已经有很长时间的不眠不休,但并不感到疲倦或是饥饿,我相信这是由于您的庇护,至少我不需要为此担忧,较之与我一同游荡于此的生命,如此幸运。

        我在一处洞穴中发现了通往暗河的小道,写下这些记录时我正坐在河边,它细弱但绵长,也许通向遥远的方向,更大的可能是它在不远处便枯竭了,但我没有追根溯源的打算。

        汩汩流淌的河水,地衣微微的荧光,您或许很难相信,但这确实是足以涤荡灵魂的盛景。

        ……而圣巢中我竟只匆匆一瞥的,究竟是何等壮丽?

        奎若将苔纸小心翼翼地塞入装酸液的试剂管中,粗糙的用纸不可避免地在腐蚀性极强的液体中损伤了一部分信息,但这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最好的了。他很抱歉扰乱了试剂管中原本记录的《圣巢颂歌》,但既然这些记录注定不会为人所知,他大概也能免于谴责。

        他重新封上试剂管扔给乌玛,后者精准地接住。它总是那样活跃,哪怕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之中生存。奎若想自己应当感谢它使自己有效地免于在孤独中发疯的未来。


        我们似乎闯入了一些极富领地意识的虫子的地盘,糟糕的是他们不太擅长沟通,除了拔出骨钉我没有别的选择。

        我们最终逃离了危险——可能不是特别准确,乌玛被它们的利刃划伤了,我希望它能够恢复健康,但……我知道水母是多么脆弱的种族,我只能尽我所能为它提供一个不那么危险的环境。

        沿途中我发现了一些骨钉,即使难以分辨它们的主人,那一定是些勇敢的战士。糟糕的是我的骨钉也有严重的磨损,尽管我每天都在保养它。也许更明智的做法是尽量避免战斗。

        在这样的地方计算时光变成了不可能的事,但我没有听到您的呼唤,但愿这意味着圣巢和封印一切安好。

        寻找适合承载信息的材料也并不是那么轻松,它们通常在水源旁边,而水源又往往意味着重要与危险,哪怕奎若自信足以解决可能遇上的麻烦的绝大多数,也并不希望总是被这样的危险打扰。

        最初的颂歌已经被零碎的记录搅得支离破碎,信使恹恹地靠在池边,身周的脉冲电荷汇聚而成的电流也微弱了下来。奎若不是第一次看到一只乌玛死去,但共同的旅行赋予了一个物种中的独立个体以特殊意义。可圣巢外的荒芜世界什么都没有,他的愿望再强烈也无法挽回一位朋友。

        记忆开始变得有些混乱不清,有时候他从小憩中睁开眼睛,需要越来越长的时间去回忆自己在此地的原因;使用骨钉的技艺炉火纯青到刻入骨髓,也会在骨钉刺入敌人背管时从不知何时开始的走神中清醒过来。

        他意识到圣巢之外的土地有什么比危险更令人恐慌。


        乌玛最终还是没能恢复,我不知道这样的结局对它来说算什么,也许它原本的寿命也不会比这长多少。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跟着我的?能够创造出这种奇妙又美丽的生物的地方一定美不胜收。

        我能为这位最后的同行者做的就只有收起它那颗核心,用于纪念和缅怀……或许吧。

        我能感受到我忘记了很多东西,这瓶酸液中的信息太杂乱,阅读起来简直是一场灾难,但我还是继续这么做了……毕竟除此之外我就没有其他记录手段了。

        奎若将玻璃对准聚集起来的光蝇群,其中流转的文字那样瑰丽而混乱,几乎都是些无法解读的破碎字眼。

        突然而来的震动扰乱了光蝇群,奎若第一时间内用骨钉帮助自己稳住身形,玻璃碎裂的声音却无情地响起,酸液升腾起绿色的雾气,代表“kinglight”的符号闪烁了一下,迅速同其他信息一并熄灭流失了。


        奎若从梦中惊醒,小骑士轻轻推动着他试图把他叫醒——梦境在瘟疫肆虐的圣巢是极其可怕的,或许哪一天,从梦境中醒来的便已是扭曲的心智。

        “不用担心,朋友,我很好。”奎若笑了笑,空闲的左手悄悄在口袋中摸索着——像是保留有什么希冀一般,“只是有时候需要休息一下。”

        又一道封印被打开了,空气中的瘟疫更甚,引虫困倦的甜味随着每一次呼吸流转。奎若几乎从来没有梦到过那么久远的事情,那是他的记忆吗?他甚至不能肯定。失去王之光庇护的虫子有可能拾起那片荒夷之中的回忆吗?

        他的手没有摸到任何东西,一枚不起眼的小水母的核心大概早已随着哪一次稍大一点的动作永远埋藏于风沙之地了。

     7.

        第三个守梦人安眠于诡异莫测的深巢。小骑士在复杂无比的地图上画出了一条路线,奎若看着那乱七八糟的标记,觉得如果不是容器不会产生情绪,深巢地区一定会被打上一个叉。

        泪城距离深巢不算太远,只要穿过真菌们的领地,便踏入了圣巢外的土地。平心而论奎若并不非常喜欢这两个地方,真菌荒地的气味永远那样难以忍受,到处充斥着的腐烂与发酵的味道让整个身体都感到隐隐的不适,可见蘑菇和虫子对环境的要求确实有太多不同。而深巢行踪诡异的编织者们与一刻不停的叫虫神经衰弱的甲壳翕动声响可不是能放松的好地方。

        “我想我们会在前方分道扬镳,朋友。”奎若望着通往王后驿站的出口说道。小骑士的目光立刻投了过来,“我还没来得及检查档案馆的情况,虽然可能没什么虫子用得上里面的资料了。”

        “我在雾之峡谷住了很长一段时间,虽然我没法具体得知我究竟在外界停留了多久,但这怎么样都得算是一场阔别。”他拍了拍小骑士的头顶,坚硬、冰凉,手感并不算好,“没有乌姆的帮忙检查档案馆会是个大工程——不过你随时可以来找我,不是吗?”

        小骑士仍默默注视着他,这样小小的身躯却背负着如此沉重的使命,而没有任何抒发的途径。奎若有些忧伤地看着他的小个子朋友,一个完美的容器在生物意义上却是必然的残次品,他们能够理解却不能表达,多么残酷。

        “我走过了很多地方,无论是圣巢内难以忘怀的壮丽风光,还是圣巢外无法记忆的神秘大荒,你一定会喜欢那些景色的。“他停下脚步拄着骨钉,锋利的武器轻而易举地刺穿腐殖质堆砌的泥土,奎若悄悄把大半重量挪到骨钉上,用轻松的回忆语气叙述,“那是旅行者的朝圣路啊,朋友,但每一场旅行都需要一个终点。”

        奎若无法确定小骑士是否理解了他的话语,但那双眼睛的确目视着他缓慢地、一步一步地走向王后驿站,梦幻的泡泡随着造访者的脚步轻声破裂的同时,目光也失去了连接。

        这不是属于小骑士的那条旅行路线,他们在此分别。


        事实上短短几天前奎若才刚刚回到过雾之峡谷,难以计量的漫长时光中莫诺蒙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对他发出呼唤,于是他的灵魂引领他跋涉过了广袤的荒地与瑰丽的圣巢,去见证消亡一瞬间的奇迹。他穿过峡谷的雾气与电光,穿过档案馆的门扉,穿过被感染仍坚守着守卫位置的同伴的躯壳,了结这一场使命。

        “夫人没有向我隐瞒任何事情,她是我见过最睿智的人,但关于封印的一切事情都只能归根于世事难料。”他坐在地面的边缘,双腿悬空。数量繁多的水母聚集在这片峡谷之中,外膜随着微弱的风略有变化,也许它们正在倾听他的自言自语,又或者原本就不具备思维能力的核心在遭受瘟疫感染之后早已对外界信息封闭,“夫人渴望一场变革,来改变圣巢这个永恒不灭又故步自封的停滞的世界,但对古老的光的封印能够让虫子们的身体免于侵蚀,却没法让自我禁锢的思想得到解放。”

        他抬起头,原本活泼的乌玛们也如同沉眠一般停滞于半空,整个雾之峡谷也只是个沉睡之地。

        “你们会梦见她的声音吗?”奎若低声询问,理所当然不会获得回应。蒸腾的酸雾与雾之峡谷凝胶性的粒子糅杂形成了无腐蚀性的斑斓的泡泡,它们漂浮着,上升着,又在某个点破裂,重新进入下一个循环。细微电流声规律性的作响也清晰可闻,比起躁动不安的其他生灵,这里是如此宁静。

        他伸出手,就像曾经的年岁里无数次做过的那样,试图去抓住一只顽劣的小生灵。乌玛没有躲开他的手——这几乎令他精神振奋而窃喜——但毫不留情的电弧瞬间弹开了他。

        不同于打闹时玩笑性质的电流,极具破坏力的电弧一瞬间击穿了他,莫诺蒙的面具猛烈地闪烁了一下又重新黯淡下去,奎若听到裂痕产生的声音,剧烈的痛楚从破损的甲壳下爆发,刹那的冲击令他极短暂地恍惚。

        record……umm……light……alive……

        darkness……cold……

        aba……waiting……em……

        mission……remember……

        薄软的水母凝胶状的外膜无力地飘落、融化,爆发出可怕杀伤力的乌玛耗尽了微小的生命力,仅存的核心滚落在地,充盈着橙色的瘟疫。

        就好像忽然清醒一般,奎若僵在原地。而同样的色彩自伤口之中涌出,沿着颤抖的手腕流淌交汇,最终滴落在地。

     8.

        一颗水滴从天而降,迸溅于城市角落不起眼的石块上的一小片苔藓。首都的潮湿空气在贫民区聚积成周期性爆发的灾难,生活在贵族脚下的困苦者并不具备抵抗疾病的良好条件,空空的躯壳被泪城的守卫从有碍这座光鲜亮丽的城市体面的住客观瞻的地方搬走,沉入蓝湖底部的寂静。

        奎若蹲坐在仓库的箱子上,磨损严重的骨钉并不离手。他仰望着天穹,又一滴,蓝湖的水极缓慢地下渗,令人平静的蔚蓝湖水底部却堆砌着那样的诸多尸体,这或许也是一种幸运啊,湖水最终会把病痛涤荡净,为痛苦的魂灵带来安息。

        但他只是个旅者,甚至比这些泪城的下层人民更糟。他居无定所,在每一个安全或是危险的地带流浪。领地意识极强的其他种族、自恃社会等级的圣巢的虫,他们往往都不待见狼狈的旅者。

        他的骨钉在路上起到了很大的作用,但无论如何这柄从死去的无名战士身上搜刮得到的武器在经年累月的使用下早晚会暴毙。奎若的首都此行原本只是为了找骨钉匠修复这柄骨钉,但在休整时望着穹顶发呆也是不错的休闲。也许蓝湖的底部会在长久的侵蚀下更加容易渗漏,某一天首都会纷纷扬扬地飘洒着一只虫子终其一生都无法见证的雨——“雨之城”,那会多么美丽的名字。

        “骨钉对圣巢来说没有用。”那位老钉子匠咕哝着说,锤子与矿石猛烈碰撞,激起火星,“只有旅行者和流浪汉想着拿骨钉防身,所有人都满意于和平的城市生活和奴役与压迫的关系。你等着看吧,站在最高处往下俯瞰的伟大者等不及要把这个肮脏的角落搬进垃圾堆呢。”

        奎若旁观着老钉子匠纯熟的技艺,钝骨钉被一点点磨得尖锐,莹白色的矿石填补表面过深的伤痕,细长与轻盈的特质被保存下来,而硬度和锋利进一步加强。他的手艺如此优秀,却只住在首都垃圾区的狭小店铺之中。

        “我可不能定义我自己。但我确实走过不少地方。”奎若轻快地说,“如此繁盛的国度,其诞生便有如奇迹……”

        老钉子匠抬起头,极其不屑地嗤笑了一声。


        “事实上我不认为这份经历有什么重要之处。”奎若有些不安地看着莫诺蒙认真地倾听并即时记录,感到汗如雨下。此前他从未来到教师档案馆这座隐藏于酸湖之上的精美建筑,对教师最大的印象就只是她是受人尊敬的整个圣巢最有知识的人,“您问任何一只没有高贵地位的虫都能得到这样的结果,教师。”

        “这正是我对圣巢真正的担忧。”莫诺蒙一条触手保持着记录,一条触手托着腮,“圣巢的繁荣持续得太久了,久到大家以为这样的繁荣永远不会消逝。我相信王的睿智,也相信卢瑞恩在他的高塔上能看见一切,但没有人愿意率先掀起变革……但矛盾只会尖锐而不会消解。”

        奎若并不完全明白莫诺蒙所言,他只是个想要结束流离辗转的疲惫生活而来到档案馆的新员工——可能也是唯一的员工,很难想象教师没有被这些到处乱窜的水母弄得神经衰弱。以及守卫中的那个大家伙——不是所有睿智的生命都易于沟通,是吧?

        “唔,我记得你说过你到过很多地方?为了履行我的职责,没有必要的时候我通常都待在档案馆,这不能算枯燥,档案馆记载着整个圣巢的知识,但偶尔用现代圣巢语言沟通也是有必要的。”大概是察觉到话题的沉重,莫诺蒙换了两根触手来托腮,笑意的嗓音继续询问,“我想在你加入档案馆之后我就没必要千里迢迢地跑去灵魂圣所或者守望者尖塔了,同他们交流可真是件累人的事儿啊,圣所那位年轻首领的确在灵魂研究上颇有造诣,卢瑞恩也总是尽职尽责,但……”

        她又沉默了一下:“也许你愿意讲讲你的故事?当然这取决于你的意愿,在档案馆不需要顾虑礼仪之类的事情,我们都只是学者。”


        自从目睹守卫将可怜之人的尸体沉入蓝湖之后,那片宁静的湖水似乎再也无法使内心平静了。奎若站在水晶山峰顶端,沉默着看温驯的虫子们被迫重复开采与运输的乏味苦工,他们的眼中难以瞥见灵魂的光彩,仿佛即使死去,躯壳也仍会继续着没有尽头的使命。

        “真奇怪,你握着骨钉,看上去却不像一位战士。”扛着重骨钉的高大虫子坐在他的身边——那显然就是一位冒险者了,“对战士来说出现在水晶山峰就太奇怪了。”

        “的确,我不是。”他侧过脸笑了一下,重新回过头去,“我只是个游客。”

        “那也够奇怪的,你该去首都看看,或者那片一望无际的蓝色的湖,而不是叮叮当当的矿山。”冒险者嘀咕着站起身,“我的目标是竞技场,那可是个伟大的地方,真正的荣誉与战斗……”

        奎若对真正的荣耀与战斗并没有太大的兴趣,他对着远去的偶遇者挥了挥手,祝他好运,然后继续自己的旅程。

        几天之后,他在王国边境发现了这位冒险者被灰烬掩埋了一半的身躯。


        “圣巢糟糕又根深蒂固的传统。”莫诺蒙从林立的器皿之中轻车熟路地找到了其中一根,奎若抱着记录石板在她身后小步快跑,“源自神明在种族上的天然压倒性优势,也导致了僵化无比的等级制度的实行。王之光启发了虫子们的心智,苍白之王赐予圣巢无边的恩典,但灾难也总是在光中诞生。”

        奎若已经差不多习惯了莫诺蒙时不时的危险发言,档案馆的记录文字往往客观而冰冷,夹杂着莫诺蒙的注释。她从不私藏知识,哪怕一名档案馆的访客也可以随意取读。奎若因此得以了解圣巢的起源、发展的历史,以及神明

        “但既然瘟疫来自于一位神明,封印仪式真的能起效吗?”他担忧地问,这个古老的词汇令人本能地生出无力感,“夫人,如果这只是一厢情愿的臆想,就是无谓的牺牲了。”

        莫诺蒙的触手按在玻璃上,泛着光芒的文字快速流动着,明灭的光映在她的脸上。她没有说话。

        “您掌握着无人能比的丰富知识,却要坠入永眠……”

        “他们称我为教师。”她最终叹息般自言自语,“可我又还有什么可教的呢?我又还有什么可学的呢?”


        再次回到首都见到的景象也没有什么差别,这个永恒不灭的王国总有如此千篇一律的情景反复上演。奎若漫无目的地闲逛着,打发工作之余的休闲时间——其实他觉得自己不太需要,但是莫诺蒙坚持他应该出去散散心。也许他的表现对于智慧的教师来说太过明显了,即使在奎若看来夫人显然也抱有隐忧。他们心照不宣地不去挑明。

        瘟疫的事情让圣巢闹得有些人心惶惶,通往富人区的道路已然戒严。但这也不影响什么,况且封印的计划很快就会实施,圣巢的生活大概也会就此恢复原样吧。

        这个想法并不让奎若感到想象中由衷的喜悦。他拉住一个行色匆匆的路人:“抱歉,朋友,打扰一下——我需要修理一下我的骨钉,那位技艺高超的老先生的店铺是否还在原来的地方?”

        “老钉子匠?早就死了。不过他的徒弟一样擅长修理骨钉,你要是想过去的话,还是原来的位置。”

        “……是因为瘟疫吗?”突如其来噩耗即使不算意外,也还是令奎若呼吸一紧。

        “和瘟疫有什么关系——他是被卫兵处死的。什么理由?我想想……发表不正当言论之类的吧。”


        “只有疯子和无知者才会来这里寻找奇迹。”睿智的长者那时沙哑地嘲讽道,“越了解这个国度,你只会越发觉得挽歌已经奏起。”

     9.

        危险的橙色在雾之峡谷中被折射到每一个角落,这贫瘠而又充满酸液的地带无异于生命的禁区,在被瘟疫侵蚀后更是如此,大大小小的水母们是这里绝对的霸主,如果没有必要,任谁都不会喜欢在这里战战兢兢地行走。

        瘟疫的浓郁到了一种空前的地步,三位守梦人的生命都已逝去,黑卵圣殿的封印完全开启,容器的使命呼唤则越发强烈——但它却出现在了这里。

        被称为小骑士的容器靠近那倚坐着的身影。瘟疫的光完全占据了将它称为朋友的虫,插入地面的细长的骨钉支撑着他的重量,教师的面具碎裂在一旁,很显然完全失去了特殊的力量。

        背负着使命的容器并没有为它的朋友缅怀,说到底,它并不具备这样的能力。为梦境所困的虫的意志会在瘟疫的消磨下死去,而后在某一天重新如行尸走肉般活动起来,即使背负着熟悉的面容,也与其他攻击性的躯壳无异。

        梦之钉挥舞的风使地上轻盈不起眼的小水母核心滚落,激起酸液小小的水花,最后成为一小缕雾气,无声地消散了。

        代表灵魂的暖流自苍白矿石雕琢的纹路流淌入容器之中,梦境的世界与现实短暂地交汇,携带充盈水汽微凉的风吹拂而来,湿润的岸石罅隙间填满了细小的蓝绿色苔藓。

        ——广阔静美的蓝湖上,波纹微微地荡漾着。

        END.

         一些作者的话(?

        1.关于结尾,我另外设想的结局是小骑士拿走奎若的骨钉来达成“死人不应该和骨钉埋在一起”,但是取舍之下还是用了现在前后呼应的这一版,因为不描写小骑士的心理活动总像是他觊觎人家骨钉已久(呃

        2.文内部分语句来自于wiki上莫诺蒙的未采纳台词

        3.到后期写得好累而且感觉没有表达好……谁当初写大纲一时爽的拖出去烧掉

        4.

        5.感谢观看,太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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